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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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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握著帛書的手被人死死拽住,汪青銅露出一絲苦笑。早知道幹這行的都是要錢不要命的狠角色,想不到這個年紀的竟然也是這般亡命。眼見到自己拿著帛書跌出懸崖,竟然想都沒多想就直直飛撲出來。真這樣不願放棄一個連價值都估不準的冷貨?混堂口的男人眼裏果然只有物利而已,不過這樣也好,我既知道你所求的不過就是金銀錢財,不如就隨了你的心願,反正只要能把東西帶出去,哄騙得他把貨物轉手給對人就好。至於是誰帶出去的又有什麽要緊。

“醒醒” 邊推邊把手慢慢抽了回來。

“……”

“你醒一醒”

“……”

“嗚……好疼……啊”少年嘴裏咕噥著,微微睜開的眼睛掃向四周,“你還在啊?”剛剛真是好險,眼看見同伴一不小心跌下了崖壁,腦子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子就已經跟著沖了過去,順手一把拉住壁峭邊橫生出來的枝椏。可惜這種枝椏大都根基不穩,更無法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勉強撐了沒幾下,隨著哢嚓一聲兩人還是齊齊落了下去。

其實他也不是那種做事不顧後果的傻子,對剛結識不久人的死活本不用如此在意。可是自己跟老爹、二哥、大胡子他們一起來起這個血屍鬥,現下獨獨只剩下他一人。人有時候就有這樣的心思,當身邊要緊的人都離你而去的時候,你也可以憑著一口氣撐下來,只是這種時候的人精神也最為脆弱,再經不得身邊任何事物的流逝,所以落崖的那一把拉住的其實也是支撐自己繼續下去的一點一點希望。

“怎麽樣,有沒有事情?”見他睜開了眼,汪青銅輕聲問道。

“應該沒事,還好這草苔子夠厚實。”邊說邊蹬了蹬腿腳,甩著手坐了起來。“你怎麽樣,還好吧?”

“沒事,就是剛剛摔得太厲害,劃破了點兒皮肉。”

“那就好,落到這鬼地方,我看我們一時半會兒也是走不了了。”少年從懷裏拿出火折子吹了吹,照亮了四周夜涼如水。“看這天色還深,你是女孩子剛剛又受了傷,要不先再休息休息,我來守夜。”說罷狠狠一巴掌拍在地上,嘴裏暗罵道:媽的怎麽就這麽背,本以為血屍鬥是個了不得的油鬥,沒想到招惹的麻煩累贅越來越多,這次真是賠得姥姥都不認得了。

怎麽,嫌我礙著你的事了?果然不論這世道如何做足宣揚男女平等言論的面子功夫,這些男人心裏女子的地位依然還是沒有絲毫改變。也對,若不是那些男人見自己是個女子大大放松了警惕,又怎麽可能會屢屢得手。汪青銅冷冷地想著,面上卻盡顯溫柔之色,軟軟開口道:“那辛苦你了,我歇一會兒,後半夜起來換你吧。”

“不用,不用,你不知道我守夜的本事大著呢,挨2、3個晚上都不在話下,你只管睡就好。”胳膊一擼,上臂的肌肉看來果然緊實。平日裏功夫練得不怎麽勤奮,自己又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必然少不了挨揍,自然練就一身的銅皮鐵骨。

汪青銅對他溫柔一笑,側下身子躺了下去。

周圍陷入了死一般的沈寂,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癢欠收拾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腦子傳來二哥跟老爹的聲音,可惜每一句都漸輕漸遠。少年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再往大胡子的酒壺裏灌馬尿;把二哥的獨眼罩子塗滿膠水氣得他一邊摘一邊追著自己滿世界亂跑;再哄得隔壁二楞子喝了一整壺燒刀子,趁勢把他剝得光溜溜地扔在隔壁村二丫頭的家門口。也再不會有人來教訓他了…………

初冬山林子裏的清晨最是清冷,不過從哪兒冒出來的一條濕濕軟軟的東西不停蹭著自己的臉,濕乎乎的一陣粘膩,還有低低的喘息聲就在耳邊,感覺確是出奇地窩心溫暖,讓人舍不得睜開眼睛。

“休息好了?”一把極溫和的聲音穿透了這冬日的凜冽之感,吐字間抑揚頓挫的腔調,讓這沈滯空氣包裹的一切驟然一跳,誘得人不由睜眼尋聲望去。

怎料睜眼的瞬間,見到的卻是一團長滿長白毛的東西,還在不停地伸著舌頭舔著自己的左臉。整個人渾身上下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再定睛一看,那團東西似乎也被凜然睜開的眼睛嚇了一跳,收回舌頭,呆呆怔了幾秒,轉身搖著尾巴朝另一邊顛顛兒地跑了過去。

“別怕,這狗是養來認鬥、找路的,平常不會咬人。”汪青銅俯身一把抱了起來,連連輕撫著。

這是長沙幫老大養的狗,倒鬥的雖然路數都大同小異,但有時候各人喜歡的手法也有不同,就像長沙幫就喜歡馴養狗來作為輔助。因為狗對氣味、環境異常敏感的天性,找路認東西的本事也是一流,這些往往都能在關鍵時候幫上土夫子們的大忙。

昨晚眼見著這個楞頭青沒撐多久就沈沈睡死過去,就起身到四周探路。這草苔子雖然是自己用來防變脫身的,卻也沒有細細探查過要如何才能從這地方下山出去,不料就在不遠處發現了這條“三寸丁”,土夫子養的狗大都高大壯實,偏這條三寸丁似的再也不長,而且周身毛色雪白,臉嘴也生得乖巧可愛。這樣的狗原是沒法留下的,可這三寸丁認路的本領一流,從未去過的林子不論大小,它都能當日下山。這本事讓長沙幫的老大極為喜歡,自己陪著老大這大半個月確實見他日日都抱在手裏,這次出來倒鬥也一並帶上了它。之前下手料理長沙幫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三寸丁的蹤跡,還以為它趁亂丟了。沒想到竟跑到這兒來了,這下能夠活著走出去便有了指望了。

“它原本膽小怕生得很,難得倒是願意跟你親近。”汪青銅抱著撫了一會兒,把三寸丁放回地上,果然又搖搖地朝少年跑去。

“這狗是你家的?”果然雪團兒似的,好玩的很。

“不錯,之前幫裏起內訌的時候不見了。昨夜我在旁邊的草堆子裏發現的,你睡著所以不知道。”

“我……我平日守夜不是這樣的,可能……嗯……可能”腦子裏極力想著說辭,口裏卻結結巴巴地露出一臉尷尬之色。

“三寸丁找路的本事一流,有它在這裏,我們一定能夠出的去這林子。”汪青銅接著說道,一點兒也沒有再提起昨夜守夜偷睡一事,仿佛這是件再細碎不過的瑣事,不用再浪費一字半句。

神仙似的人兒果然就是不同,脾氣秉性也是一等一的沒挑。這要是換成了隔壁村的二丫頭,還不把自己數落個體無完膚。就是村東頭兒的小蕓、翠果也得拎著自己的耳朵放炮仗似的一通狂吼啊。少年心裏頓時像吃了老蜜一般,見著眼前這條狗也覺得通曉人性起來,自己只要伸伸手出來,它就會湊過鼻子來細細問著,時不時地還用舌頭舔舔,弄得指尖一陣陣的酥癢。

“原來還有這種找路的法子。”少年對著三寸丁呵呵地笑著“有趣、有趣,當真有趣!來,乖寶貝兒……”邊說邊放下三寸丁,那東西似乎也很是懂得主人心思。跳下來,就開始左嗅右聞起來。

一路下來確實順暢不少,兩人都沒有幹糧傍身,多在這林子裏耗一刻就多損耗一份精力,所以腳下不停地趕路,好在黃昏之前總算是出了鏢子嶺。

“哎,總算是出來了。”少年抱著三寸丁長舒了一口氣,轉過身剛想開口,卻聽見汪青銅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啊,這個回家吧。”這次倒的血屍鬥,真是一口羊肉沒吃著,提起來只有撇嘴。

“你們這次出來,人馬損了這麽多,什麽東西都不拿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誰說不是啊,可這血屍鬥如此兇險,能活著回去就不錯了,還有什麽其他可盼的。

汪青銅拿出一塊色澤油潤的古玉,表面墨綠幽暗近看內裏卻是通體瑩潤,入手溫暖。一見便知是難得的玉中上品。“這個是我們這次得的一件老貨,可惜我不是道上的人,想找人收了也沒有門路。”

“別擔心,我能幫你把它出了。”

“你有出貨的門路?”

“當然”少年很覺得有了幾分自豪,高興地說道:“我家本就是這裏的,不是給你吹牛在長沙地界上只要是做這個行當的,沒一家是不熟的。”

“可是……”汪青銅臉上露出了稍許為難。“這次起鬥之後,是鬧了內訌的,而且死傷也不少。若是去常年熟悉門路的人那裏出貨,會不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對啊,這牽扯著幫派暗鬥的東西,貿然出給下家。人家收不收得還真不好說,若是再背點兒運氣直接撞上了就是當事幫派的堂口,那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少年想著,不由也暗暗點頭。

眼看著眼前的少年一臉苦惱之色,汪青銅自覺時機漸已成熟。“我倒是知道一條較為安全的門路,是一個洋人教會的神父。他在長沙做這行當的日子尚淺,又是洋人身份,跟他牽扯交易的人不多。他收的東西大都送回本國去,所以這東西若是出給他倒也算是穩妥。你若是有什麽東西也可一並出手。因為很多老手都不願與洋人交易,所以他收到的好東西不多,每每遇見稀罕的東西,出價也是很大方的。”

“這個……”跟洋鬼子做買賣,這心裏沒底的事情,到下決定的時候還是難免犯點兒嘀咕。

“只是我不是道上的人,不方便露面交易。你若是肯幫我出面,這次的收成咱們就三七分層,怎樣?”這塊老玉料子確實是難得的上品,換得的錢財足夠普通人家2、3年衣食不缺了。你如此看重財物,我就不信你不為所動。

“……”

“若是覺得為難,也不必勉強。”汪青銅幽幽嘆了口氣,走了過來,伸手撫著三寸丁。“我也知道,平白要人和不熟的洋人打交道,是有些為難。怪我自己沒用,眼睜睜見他被害也救不了,不如跟他一起去了。”語氣之中盡顯悲涼,無奈。

見少年眉心一動,便繼續道:“你已然幫我不少,我也不敢太過打擾了。不如把這三寸丁送你,你馴養些日子,以後下鬥必定事半功倍。”

聽到此處,少年眼睛一亮“不說了,我帶你去找那個洋人出貨。”他娘的,洋人有什麽了不起的,膽子連個小姑娘都不如,虧你自己平日還自誇跟著老爹大浪淘沙,什麽離奇的事情都見了。這會兒子,聽見了洋人就犯了慫,讓人家日後怎麽瞧得起你?

“好”哼!想不到你如此貪心不足,這是你自己自找死路,貪這麽大一筆錢財不夠,還想都連鍋端了,只怕是你有命拿去沒福享用。躺在鏢子嶺上那群土夫子的屍首,用不了幾天自會被人發現,這三寸丁又是長沙幫老大的愛物,你抱著到處招搖,到時候人家找上門來,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小子,你死定了!

見洋人驗貨收貨的過程倒很是比想象輕松,這讓少年暗松了好大一口氣。跟洋人做買賣其實很是簡單,先一條就是絕口不問來路,就是在熟人那裏出貨不可能的事情。再來這洋鬼子本身眼睛也濁,對於到手的貨物驗也不怎麽驗,倒是省了不少討價還價的口舌。最好的就是這死洋鬼子果然出得起價錢,開口就比外面給得生生高出好幾層。趁勢也把自己的古帛書也一並出了手,這洋人對於這類冷門的東西,了解得就更少了,卻顯得饒有興趣,給出的價錢也合適。

“你日後打算怎麽辦?”少年邊數著鈔票邊開口問道。本來想說,你日後幹脆跟我好了,可這話未免太過唐突,始終還是沒有說得出口。

“我想回老家,家裏還有些個幹其他安穩營生的親戚。我一個弱質女流,怕是再難撐得起這份營生了。”

“啊?”少年停住腳步“你,你不是本地人啊?”也對,自己怎麽這麽笨,這口音聽著就不是長沙人啊。

汪青銅略略點了點頭。“這裏的事情既然有個了斷,我也不想再多留。很多謝你的幫忙,我剛剛說了把這三寸丁送給你,當是報答吧。”

“這這這,這就要走?”不要啊!少年猛然心頭一緊,搜腸刮肚地尋著各種挽留的借口。“哦,對了。這三寸丁,我怕是馴養不來。要不你多留些日子,教教我也行。”

“這是我爹馴養的,不怕你取笑,他的本事我大都是不會的,不然也不至於……”

“那……你看你難得來一次長沙,不如我帶你在這裏多玩兒幾天,要走也不急在這幾天嘛。”呸,他娘的,這算是個狗屁什麽理由。你當是你自己啊,死了老爹兄弟還有心思在長沙“多玩兒兩天”。

“這樣不妥,我家裏畢竟是跟著當地的幫派一起出的事情,若是多在這裏留些日子,只怕是連你都要被牽連進去。”我不盡快抽身離開,難道留在這裏跟你一起被人砍得橫屍街頭嗎?這小子,果然也不是個傻子,知道拉人墊背,這樣更要趕快走人才好。

說到這裏汪青銅又撫著三寸丁的額頭,開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這狗兒很是乖巧伶俐,你養些日子應該就能摸出門道,我瞧著它與你也算是有緣,將來大海淘沙一定能助你一臂之力,不用太過擔心。”連連輕撫間,眼中盡顯溫柔之色,看得少年也是喉頭發緊,再說不出來一個字。

“日後若是有機會,我一定再來看你。”勾了勾三寸丁的鼻子,緩緩把手收了回去。

早已怔在那裏的少年,忽然興奮開口道“說好了,那有機會你可一定要來。”

汪青銅淡淡一笑,轉身輕輕邁步離開。看著人走得快沒了影子,少年才想起來什麽似得,對著長街大聲叫到:“對了,你記得在去東村找我哦,我叫老三,吳老三啊,你記得一定要來找我!”說罷低頭看著懷裏的三寸丁,暗暗想著:她即使不來找我,也一定會回來看你的,一定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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